作者:杨天然
来源:《语文学刊》 2016年第4期
杨天然
(山东师范大学,山东 济南250014)
[摘 要] 目前的小说教学大多停留在过分关注情节本身的理解层面,随之带来的,是割裂了情节与情节之间的联系,忽略了对长篇幅小说叙事结构的整体把握,未能以宏观视角赏析其精妙之处,难免使经典文本祛魅。通过对《故乡》中次要人物的出场安排入手进行文本解读,探索语文课堂能够解决这一矛盾的教学策略。
[关键词] 《故乡》;叙事学;悬念; 张力
[中图分类号] H19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 - 8610( 2016) 04 - 0116 - 02
[作者简介]杨天然,山东师范大学。
在《故乡》中,鲁迅再次向我们展现了“乡土小说”中“归乡模式”的情感力量,他渴望以一个启蒙者的角色“回归”,但萧索的荒村早与美好的童年记忆错肩走失。《故乡》的核心叙事主题在于表达物是人非怅然若失之感,对于故乡人事,作者心怀依恋又心痛无力,他既看到了社会变革给农村经济带来的冲击和矛盾,也深深同情那些深受环境压榨的“旧人”。另外,在些许程度上,也能体现出知识分子悲天悯人的情怀和“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农民观。
在回乡途中,鲁迅“本没有什么好心绪”,他将这种心态解释为“只是自己的心情改变罢了”,实则还对故乡外象所显示的“悲凉”状貌有所回护,他认为“虽然没有进步,也未有如我所感的悲凉”。
此时,随着老屋在视野中的出现,寂静、凄凉的触觉扑面而至,令人心生萧索,这种“悲凉”似乎越来越等同于真实的悲凉了。只是——母子对话牵出了童年伙伴闰土,作者的内心猝不及防地播映出那片碧绿的海边瓜地和英勇的刺猹少年,于是便不再宁静。记忆的闸门被轰然撞开,他不禁用大量的笔墨细腻生动地描述起脑中斑斓的场景。
期待陡升,作者的讲述如此沉浸忘我,他兴奋起来了,“似乎看到了我的美丽的故乡了”!这是一种在茫茫记忆之海中打捞起珍宝的惊喜,他一下子忘了这路途的阴冷,这老屋的破败,这故乡一切人事的衰颓,“这好极!他,——怎样?……”可是母亲回答,他“也很不如意”。一个“也”,一个“很”,写尽多少物是人非、辛酸落寞。读者迫切地要了解这个灵魂人物的命运和遭遇,但是,杨二嫂出现了。
可能是目前教学环境中的一种现象:过分扎入小说的某几个情节内部,在微观层面作具体分析,而未能上升到这一特殊文体的构思布局层面,“小说”作为一种跌宕起伏、比例和谐的生命存在,处境多少有些尴尬。这种解读方式更多地关注文本内容,而且愿意主观地将小说内容当做真实发生的事件来对待。
那么,在《故乡》中,我们假设杨二嫂的预先出场就真的是故事的“实际情况”。她正是作者回乡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物。其实,按照这样思路去解读内容也未尝不可,但我认为,解读的视角不妨向后移一移。我们可以从后文看出,杨二嫂“自我家收拾行李以来,本是每日必到的”。而闰土则本分老实,不像伊,雁过拔毛,只是一日的便宜都不肯放松,转一圈得一圈的好处。更何况他不可能来得那么快,所以先见到她也确是正常。
正是这第一次见到的就是她,正是因她那么容易见到,更加鲜明地揭示了杨二嫂早已由年轻貌美的“豆腐西施”变成自私、贪婪、势利的市侩之徒,哪里有便宜占她就会在哪里出现,相比那些麻木迂腐却还本分善良的人们,她着实是众人中最可悲可叹、可怜可气的一个!由此,这个情节就“顺理成章”地起到了“先行者”的作用:一方面,预示了作者见到闰土的“失望之情”,另一方面,也借由小人物性格的“反衬之力”,准备在下文中对中年闰土表达深切的同情。
但是,马克肖莱恩说:“对小说而言,只谈内容是不够的,那仅仅是在谈经验,只有把形式搞清楚,小说的艺术性才能充分体现。”由此可见,在小说中,形式具有本体性的重要地位,内容的呈现依赖于形式的安排。这也正如王有亮在《浅谈叙事学与小说阅读教学》一文中曾经提出过的观点一样:“对小说艺术的欣赏,既关涉到内容,更关涉到形式。因此,对小说文本的叙事学分析,就显得必要且重要了。”
那么,在《故乡》中,杨二嫂出场就成了作者的“有心安排”。也就是说,也许作者“归乡”中的几个事件也许是为了文学效果而被打乱顺序重新编排的,呈现给读者的,并不一定是事情发生的真实顺序。这种安排,成了一种“悬念铺垫”,利用读者对闰土命运的期待,从中故意设置杨二嫂的出现,用于激发读者的想象空间,在揭示这个人物的命运同时,为后文写闰土的转变积蓄情感力量。
我们可以进入文本,以作者的身份去试想:当看到杨二嫂已堕落至此,他对闰土到来的期待是否加强?这里应当打上一个问号,和一个惊叹号。期待仍然存在,期待应该加强,但这期待中已然生出很多枝蔓。杨二嫂命运轨迹在记忆片段中直转急下,让作者来不及期待就瞬间堕入失望,他当然会警觉,会害怕:他期待的那个童年伙伴、和杨二嫂一样记忆中还算美丽的人,难道也一并被这环境同化了?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可是,越是不愿接受的预知,人们越要走上去揭开它的面纱看一看,这是一种几率很大的确认、几率很小的惊喜。就在此时,张力空间形成了。于是,我们继续在对闰土命运的期待中,过了三四天。
这里就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了,我们越是尊重作者的完整情感思路,就越贴近作品内容的本质,越能走进作者的内心世界,越期待接下去发生的情节。这时候就能发现,跟着作者预设的结构去读内容,能够发现很多美丽的风景。可是,“在实际的课堂教学过程中,动态的意义生成过程常常被各种不合时宜的问题设计和开放无序的对话讨论给打乱了,文本语境遭肢解,情思脉络被割裂,最终导致完整有序的文本变成了杂乱无章的意义碎片。”的确,在教学解读中,一开始学生应该清楚小说的特点,但在老师的解读和引导之下,很容易陷入小说的故事情节之中。为了高效率切入主题,“抓住要害”,在教师的教学策略中,长篇幅小说的情节被再次做出调整,如此就不能去欣赏每篇小说凭借其不同的叙事方式所成就的独特的审美价值了。
基于以上思考,我认为二者都有可取之处,并且都不可缺少,赏析应该属于理解层面之上的环节。在教学中,我们可以规避将闰土和杨二嫂做成今昔对比表,而应让学生在小说的完整思路中体会这种伏笔铺垫所塑造的延迟效果和张力空间,逐步培养学生鉴赏小说的能力,“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横向关联相似文本,让他们渐渐形成对小说叙事技巧的敏锐直觉,完成从理解到赏析的提升。
比如,在《宝玉挨打》一文中,宝玉急着给老太太送信时,次要人物“聋婆婆”出现了。这也是一个安排小人物在“大戏”前出场的巧妙的设计。情节一急一缓,扣人心弦,作者时时不忘在紧锣密鼓的情节中利用寥寥数笔插入一个看似多余的“次要人物”,利用他们塑造文本张力空间的极致,正如《故乡》中的杨二嫂,不仅吊足了读者的胃口,也同时借其言行,深化了故事主题,看似随意点染,实则匠心独运。教师可以通过这种学生熟知的小说情节进行横向关联,以“讲故事”的方式为学生讲述。讲述过程中,可以随时停顿,让学生交流此刻自己的心理活动,引导他们讲出内心跟随教师讲述而产生的情感变化,从而体验这种写作手法的步步为营,感受这种堆积氛围直至情感迸发的方式。
另外,小说中情节与情节的链接似乎能看作戏剧中“幕”与“幕”之间的一种“蒙太奇”,过分随意的顺序或精致排列的顺序将使同样的情节构成截然不同的文本,分道扬镳走向异途。回归《故乡》文本,教师可以带领学生梳理文章主线:“归来——离去”模式,让学生领悟这种将插叙、补叙融为一体的行文思路。除了分析文章内部这种时空交错的蒙太奇链接之外,还应注意的是,小说《故乡》中的蒙太奇已经上升为完整的艺术构思:水生和宏儿的约定、母亲后来对我讲述杨二嫂和闰土之间的“争端”,也是一种值得细读的蒙太奇手法,有各自的作用。我们可以让学生尝试找出小说中的各个情节连接点,讨论其作用,从而体会小说完整的艺术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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