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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行旅与世界想象
“第三届国际青年学者汉学会议”专辑王 德 威 季 进
由哈佛大学东亚系、哥伦比亚大学东亚
系和苏州大学海外教育学院联合主办的“第三届国际青年学者汉学会议”,于二○○五年六月十八至二十日在苏州大学成功召开,共有来自大陆、台湾、香港、马来西亚、日本、韩国、德国、英国、捷克、美国、加拿大的青年学者三十人与会,大陆及海外各大学资深教授二十余人也共襄盛举,担任主持或讲评。
这次会议的主题是“文学行旅与世界想象”,以“行旅”作为会议主题,一方面呼应了近年学界对旅行、越界、对话、跨文化、跨学科的研究取向,一方面也希望为中国文学传统中流寓、游徙、怀乡、思归等主题,赋予新意。准此,会议的聚焦于以下四个方面:
一是旅行的“中国性”:从古典到现代,中国经验与中国想象如何在地域、族裔、社会、文化等各种层面移动与转化;中文文学如何铭刻、再现这些经验与想象;二是离散与迁移:随着华裔子民在海内或海外的迁徙、移民,甚至殖民经验,中文文学如何体验它的语言、族裔、典律的跨越问题;三是翻译与文化生产:翻译(从文学、电影、戏剧到各种的物质文化的转易)如何反映和再现中国与世界的对话经验?相关的文化生产又如何被体制化或边缘化?四是世界想象:中文文学如何承
载历史中域外书写或经验?多元跨国的现代经验如何在歧异的语言环境中想象中国历史?
围绕着这四项重点,会议的三十篇论文针对现代或古典各个不同时期、地域、文类的相关议题,分十场进行发表,与会者也各循不同的理论或方法相互对话与辩难。从会议的对话与辩难,我们可以看到,不论是行旅还是旅行,都必须在时间与空间的坐标下呈现意义所在。以时间而论,会议的论文自六朝而下,经过明代、清初、清末、五四和三十年代、日据台湾时期、抗战时期、五六十年代,以迄当代。以空间而论,则论文涵盖面尤其广阔,从六朝诗歌的游仙山水到当代动画的异想世界,从明代杨慎的发现西南到清初士人的流放东北,从长征到留美,从乙未割让台湾到满洲国的建立,从抗日大迁徙到出走东南亚,从国共对抗到全球化文化工业,从香港女子的全球旅行到上海宝贝的异国情缘,无不显示中国文学见证、铭刻行旅经验的驳杂性,与时俱进。
但在行旅所构成的时空坐标点中,更重要的是作为主体的行旅者如何移动、安顿或重新定义他们的位置。由中心到边缘,由故乡到异乡,由此岸到彼岸,只是有关行旅故事
2006年第1期 当代作家评论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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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影乌托邦的短暂航程
论瞿秋白游记中的乌托邦想象张 历 君一、前言
瞿秋白的游记写作是一次成长和抉择的
仪式。他那两卷新俄国游记———《饿乡纪程》和《赤都心史》———实际上也是他投身左翼革命的门坎。本文尝试透过细致分析这两本游记中所包含的独特的乌托邦想象,借此阐明五四现代性论述对“真理”的独特构想。以下一节,我们首先以洪席耶(JacquesRancière)的观点,点出旅行跟乌托邦想象的关系,并进而说明福柯(MichelFoucault)所提出的异托
邦(heterotopias)概念,如何帮助我们分析瞿秋白游记中独特的乌托邦想象。本文第三节则会进一步探讨瞿氏在远赴苏联以前,其思想里所包含的乌托邦冲动,并阐明这种乌托邦冲动如何影响他做出前赴苏联的决定。而第四节则会以文本细读的方式,阐明瞿氏游记中的乌托邦逻辑,并最终点明五四现代性论述的“真理”概念跟乌托邦想象之间的关系。
二、乌托邦和异托邦的空间游戏
不同于穆尔(ThomasMore)式的乌托邦
的开端。贬逐西南的杨慎、出使欧洲的郭嵩
焘、流寓印度尼西亚的郁达夫、赤都朝圣的瞿秋白、流亡关内的萧红萧军、殖民统治下的张文环、来去台湾大陆的张我军、经营异国情调的徐讠于、寻找家史的王安忆、向往穆斯林的张承志、游走世界的黄碧云,还有抗拒马来西亚国族霸权的黄锦树,都是会议论者讨论的对象。个人主体的游离去来之外,还有集体主体的移形换位。长征的红军,大东亚共荣圈下的台湾文人集团,唐人街的华裔社群,以及全球化下的文化、商业消费群体,都一再让我
们体会行旅所内蕴的复杂向度,饶富政治、欲
望、身体、身份、经济、权力、知识的取予让渡,早已超越传统的时空范畴。
在这样定义的行旅观念和实践中,翻译成为必要的媒介现象。翻译指的不仅只是文字由洋而中,或由古到今的传译;翻译也指的是语义谱系、文化符号、物质和身体资源,乃至政治权利的诠释转圜。就此会议论文着墨颇多。如清末时期林纾的翻译/意译事业,日本大正时期作家佐藤春夫的台湾游记,久保天随的汉诗写作,凌叔华的双语写作事业,当
2006年第1期112当代作家评论
典型,瞿秋白在《饿乡纪程》和《赤都心史》中展现了一种另类的乌托邦想象。因为瞿秋白在游记中所描述的苏联并非乌有之乡,而是一个实在的地方。而且瞿秋白在游记中并没有回避苏联是一个充满着苦难的“饿乡”这个事实。因此,虽然夏济安在《黑暗的闸门》
(TheGateofDarkness)中有意指瞿秋白盲目崇拜苏联,但他却只能轻描谈写的说一句:“苏联就是他(指瞿秋白)的许诺之地(prom2isedland),能使他实现热切的理想。”由于瞿楼或乌托邦式疯狂中所开启的轻微的出神状
态。对他而言,真正的乌托邦经验是事物本身所提供的无言的见证,这才是词与物真正统一的时刻。在出神状态中,异乡人坚持其凝视的好奇心,移置其观看的角度,重新构设把言词和形象结合起来的方式,模糊了地方的确定性。如此一来,这种出神状态唤醒了存在于我们身上的力量,这种力量让我们在一般被理解为现实的地方和路径的地图之上成为一个异乡人。这种力量让我们以一种新的、陌生的视角把词与物重新搭配起来②。
瞿秋白在他的苏联之旅中不断遭遇事物本身所提供的无言的见证。他不断变换自己理解和观看事物的视角,力求寻找一种语言解释自己所看到的一切景象,但却一次又一次无功而还。在整个旅程中,他一直受着病魔和心灵苦闷的折磨,在各种身体和心理的异常状态中不时进入出神状态,并在这种状态中不断转换理解自身和世界的视角。他不但以一个真实旅行者的身份成为异乡人,更
① Tsi-anHsia,TheGateofDarkness,p.18,29.Seattle:
UniversityofWashingtonPress,1968.
氏的乌托邦想象的独特性,夏氏无法将之比附于以穆尔为典范的乌托邦典型,以致他只能用“朝圣者”的形象来描述瞿秋白①。
我认为,在瞿秋白的游记写作中确实包含着一种乌托邦想象,但这种乌托邦想象并不是穆尔式的,而是洪席耶在《人民之地的短
(ShortVoyagestotheLandofPeo2暂航程》
ple)一书中所论述的旅行者乌托邦。他认
为,在旅行的异乡人的凝视(gaze)之下,新天新地的形象会随着他步履的节奏诞生和消逝。这并不单纯因为异乡人开始懂得某种语言,或因为其实际经验唤醒了他的凝视。洪席耶所展开的旅行论题,不同于一般从实证知识和理性政治对现实的建构这类框架出发所展示的现实经验,他所关注的是在海市蜃
② JacquesRancière,ShortVoyagestotheLandofthePeo2
ple,trans.JamesB.Swenson,p.3-4.Stanford,Ca2
lif.:StanfordUniversityPress,2003.
代美日动画的翻译等,都点出了翻译的复杂
环境和生产条件。翻译不再只是“重现”或“再现”的手段,也是一种对意义,甚至法理“代表性”的磋商,一项知识和权力资源的对话。
此次会议所标志的“汉学”,也必须在此一翻译的行旅学下重新审视。以往所谓汉学,泛指西方学者对中国的研究总称。他们以异己眼光治中国文史,难免有东方主义之嫌。但汉学研究的方法、史观和成果却不容一笔抹煞。尤其相对于所在地学术风格,汉学所强调的跨学科、跨国界、跨时期的视野,
正提醒我们在回顾中国文学的传承时,也应
当不拘一格。设身局外,反使我们对原本熟悉不过的事物,有了新的看法。翻译因此成为文学研究行旅的隐喻。汉学始自西方,反而可为广义的“中学”研究提供一项出路。参与会议的青年学者精彩论文,让我们寄予深深期许,也期望在不久的将来,他们成为推动国际汉学研究的主力。
本期发表的“汉学会议专辑”,就是从几十篇论文中选取的几篇精彩论文,希望由此可以一窥会议的基本面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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